單知行上去之後，才發現休班突擊過來的上課老師不止胡教授一個，好幾個都是急匆匆趕來，領帶都是助理幫忙臨時系，頭發也是亂糟糟的，全是一陣手忙腳亂。

他有些奇怪，以前又不是沒來過上層視察，那用得著像今天這樣，又是全樓戒嚴，又是把不要上課的老師全都臨時上陣。

懷著疑惑問了胡教授一句，卻被人橫了一眼：“不是你份內的事，就別多問。”

他滿心憋屈。

還是小侍趁空偷偷告訴他，來的人是遠喬董事長的兒子，他們這種升鬥小民平時都見不到的。

單知行聽見這話有點煩躁，轉過頭去，卻看見剛才還對他橫眼冷語的胡教授，正對那什麽所謂的董事長兒子一臉諂媚，雙手捧著對方伸過來的手，低頭哈腰，仿佛手裏捧的是金子。

看那董事長兒子還很年輕，看著面孔像是個沒走出校門的高中生，全身一股富貴家養出的白弱氣。

嘖，小白臉一個。

單知行不屑想著。

正想著，就看見對方向自己這邊過來，眾人連忙讓道，接待小姐向他介紹培訓樓的各個特色，轉彎的時候，那人掃了單知行一眼。

就那麽淡淡沒有什麽情緒的一眼，卻仿佛帶著上位者天生的勢壓，讓人忍不住敬畏。

但落在單知行眼裏，卻更像挑釁和藐視，猛地讓他心裏燒出一團嫉恨的火。

單知行狠狠瞪著他。

那人已在眾人簇擁下，進了電梯。

小侍戳了戳單知行，“你不去看看你帶過來的妹子？”

單知行這才驚醒，急忙看去電梯。

糟糕！那是要下去的箭頭！

身形一轉，等不及的單知行往樓梯間跑，暗中祈禱，葉珊你可千萬不要被發現。

……

葉珊在下面獨自一人沒等多久，就聽見一陣喧嘩，她探著頭往外瞅，是一群打扮漂亮的姑娘進了地下室，前面一個領頭人帶路。

她們扯亮了地下室所有的燈，敞亮的光線照出姑娘們纖細高挑的身材，還有白花花的大長腿。

領頭人環視周圍。

葉珊趕緊把頭低下窗臺。

斷斷續續聽見領頭人的說話聲，“好好表現”這個詞的頻率出現有十幾次之多。

一陣雜亂之後，葉珊聽到了細微的音樂聲。

若是平常，葉珊是聽不到樂聲的，但今天，為了給上層的人好好視察，她們特意敞開了門。

音樂聲停停起起，重覆三次進階一段，葉珊調整呼吸，看了看始終沒有人出現的樓道口，沒能忍住好奇心，還是跟著音樂聲過去看了。

她看到的是一個大房間，這個房間四面都是鏡子，鏡子前有長欄，那群漂亮姑娘都換上了飄渺長裙，統一紮了頭發，正伸展臂肢，隨著音樂節奏起伏搖擺，仿若無骨，柔婉如水。

葉珊看入了迷。

她覺得眼前一切美妙極了，像一場燦爛的煙火，在她二十多年單調重覆的人生裏，綻放出前所未有的斑斕和色彩。

“哎，你誰呀？”

有人發現了葉珊，所有人停下來練舞，帶著奇怪的眼光打量她。

葉珊嚇得全身一縮，臉紅慌亂地低下頭去，眼看她們要過來，葉珊轉身就跑。

她想跑回原來的小房子，卻發現地下室的布局實在是重覆，到處都是一樣的，一格套一格，在她眼前打著圈。

她按住胸口狂跳的心臟，沒怎麽跑卻在大口大口呼吸，臉色充紅，眼角溢出淚。

難受，好難受。

她蹲下身子，兩臂夾住腦袋，抱頭看著灰暗的地面。

可能是她身子小，緊緊縮成一團蹲在灰暗角落，沒怎麽仔細看的練舞隊員竟在眼皮子底下略過了她。

“奇怪，剛才還看見有人的。”

嘀咕一句，那人退了回去。

葉珊全身控制不住的顫抖，目光漸漸渙散，她搖搖頭，想把腦子裏古怪扭曲的幻想產物甩出來。

“珊珊，你快跑，使勁跑！”

“跑啊！跑——”

不要，我不跑，爸媽，我不跑……

——

“你沒事吧？你還好嗎？”

耳邊出現一道男聲，滿含關切，葉珊使勁睜開眼看，下一刻身子卻被什麽擡起來，突如其來的臨空感，讓她下意識抱緊唯一的支撐體。

於是單知行氣喘籲籲從樓道口跑進來，就看見那個富二代在眾人面前公主抱著葉珊，葉珊緊緊貼著他，小臉埋進男人懷裏，看起來乖靜溫順。

他面色暗沈，胸口急速起伏，緊攥的拳頭上暴露出怒張的青筋。

……

葉闌自那天應承魏導後，就成了刀尖鋒口，魏導可謂是毫不客氣，一不小心就會被破口大罵。

一開始還好，尹蓮這個人物最初的出場機會不多，到後來拍戲強度加大，魏國強對她的要求仍是苛刻，葉闌感受到了明顯的壓力。

尤其是最近，漢奸付酉安藏匿在尹蓮的今朝醉，頻頻與男女主等重要人物對戲，到底是沒怎麽經過鏡頭的人，她的情緒表現力很好，可卻對走位拍攝等一派迷茫。

沒人能替她去體會鏡頭感這些虛無縹緲的感覺，她只能自己一步步去捕捉，演技再好，你所設計的小細節，沒被錄進去也是白搭。

在這一點上，辛怡雅比她強了很多。

辛怡雅是出了名的“業界楷模”。曾經一年內連接八部戲，部部都是女主，近幾年來穩穩占據國內一線小花地位，拍戲數量是葉闌遠遠不能及的。

拍的戲多了，辛怡雅自己心裏也有一套公式，什麽地方能拍得她最美，什麽位置能占據最大畫面，良好的鏡頭感和走位戲，這也是她演技僵硬，魏導卻沒說她什麽的原因。

梁維倩和紀破軍這兩人實力演技派，則更不用細說。

只有葉闌。

這日，尹蓮對上查探虛實的沈安娜。

女人大戲，辛怡雅一向遵循的是搶占鏡頭，尤其對上葉闌，更是不需要手軟。

“尹小姐好。”

辛怡雅一邊說，一邊走到對側，攝像機跟著她轉，落入鏡框之中的是嬌俏的正臉，而葉闌只是小小的背影。

“哎！沒想到沈女士是性情中人啊？”尹蓮扭腰擺胯走到沈安娜身邊，擡起帕子掃了下她的臉，又湊近說：“這裏男郎個個俊幹，絕頂享受～”

那眼邊翹起一道媚到骨子裏的風情，說話又嬌又軟，直教人酥麻。

辛怡雅走前幾步，故意讓頭發擋住了攝像頭，魏導剛要說話，卻見她露出側臉，語氣冰冷：“我不是來做些的。”

整個鏡頭焦距在她臉上，其他東西都成了虛景。

尹蓮掩唇笑：“來今朝醉不是尋那快活事，難道……沈女士還是我歌迷不成？”

辛怡雅看見葉闌居然是背光站著，想到她出現的鏡頭定是臉色灰沈，再漂亮的臉，在銀幕上的畫像是黑的，能有多好看？

唇邊不由露出一抹笑，又立馬收斂住。

暗暗等了下導演沒為她剛才的出戲喊卡，辛怡雅心裏閃過一絲自得，望著葉闌道：“只是討一杯酒喝，要是能聽到尹小姐的歌也不錯。”

葉闌上前挽住辛怡雅，辛怡雅故意為難她一動不動，兩人陷入僵硬。

“既然要聽歌喝酒，沈女士就跟我走吧……”

說完臺詞，葉闌硬拽著辛怡雅轉身，學著之前辛怡雅的動作，擋住攝像頭，正想效仿時——

一道尖銳的哨聲貫刺雙耳。

只見魏國強站起吹哨，手裏卷起一筒紙大罵：“葉闌！你搞什麽鬼！沒看見你擋住鏡頭了嗎？到時候畫面就拍你一後腦勺是吧？不會拍戲就給我死開，別他媽礙著我的眼！”

葉闌一滯，看見周圍人都露出頹喪的表情，這場戲已經NG三次了，而且重拍原因還是因為她，這讓本來還自信自己演技實力的她，不免產生了自我懷疑。

辛怡雅露出譏諷的笑，還想學她？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能力！

看葉闌神情恍惚，她可不會給姓葉的反應時間，下手就是在她手上狠擰，面上卻微微笑：“葉小姐，還攬著我幹嘛？”

葉闌忍著痛松開她，辛怡雅助理趁勢給她遞上毛巾和飲料。

明明這室內戲根本出不上汗，可她卻一副累癱的模樣，看著葉闌道：“葉小姐你得多上點心了，重覆這麽多次，你好玩，我們大家夥都累著呢。”

說完當著葉闌的面，把喝了沒兩口的飲料重重地扔進垃圾桶，大聲對助理訓道：“我說了不要這種包裝得花裏胡哨的飲料，面上好看，內裏簡直下不了口，果然什麽樣的人，就有什麽樣的品味，俗不可耐。”

助理諾諾應是，葉闌低頭，看見手上被擰的紅印，抿唇，指甲深深扣進手心裏。

夜晚，結束一天拍攝的葉闌極累，想起白天被碾壓的拍攝，臉上一片陰沈，用腳趾頭都能想到自己在鏡頭面前的表現有多差。

她擦擦濕潤的頭發，用手機給顏臨打了個電話。

半晌，那邊的彩鈴聲變成了機械的客服聲：

“對不起！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，請稍後再撥。”

“Sorry！Please hold on，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busy now.”

葉闌連續打了幾次都是這樣。

她不由蹙起眉，這是怎麽了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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